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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论变法不知本原之害



(1896年8月29日—1897年9月17日)
去岁李相国使欧洲,问治国之道于德故相俾士麦,俾士麦曰:“我德所以强,练兵 而已。今中国之大患,在兵少而不练,船械窳而乏也,若留意于此二者,中国不足强 也。”今岁张侍郎使欧,与德国某爵员语,其言犹俾相言。中国自数十年以来,士夫已 寡论变法,即有一二,则亦惟兵之为务,以谓外人之长技,吾国之急图,只此而已。众 口一词,不可胜辨,既闻此言也,则益自张大,谓西方之通人,其所论固亦如是。 梁启超曰:“嗟乎,亡天下者,必此言也。吾今持春秋无义战,墨翟非攻,宋钘寝 兵之义,以告中国,闻者必曰:以此孱国而陈高义以治之,是速其亡也。不知使有国于 此,内治修,工商盛,学校昌,才智繁,虽无兵焉,犹之强也,彼美国是也。美国兵不 过二万,其兵力于欧洲,不能比最小之国,而强邻眈眈,谁敢侮之。使有国于此,内治 隳,工商窳,学校塞,才智希,虽举其国而兵焉,犹之亡也,彼土耳其是也。土耳其以 陆军甲天下,俄土之役,五战而土三胜焉,而卒不免于今日,若是乎国之强弱在兵,而 所以强弱者不在兵,昭昭然矣。今有病者,其治之也,则必涤其滞积,养其荣卫,培其 元气,使之与无病人等,然后可以及他事,此不易之理也。今授之以甲青,予之以戈戟, 而曰尔盍从事焉,吾见其舞蹈不终日,而死期已至也。彼西人之练兵也,其犹壮士之披 甲胄而执戈鋋也,若今日之中国,则病夫也,不务治病,而务壮士之所行,故吾曰亡天 下者,必此言也。 然则西人易为为此言?曰:嗟乎,狡焉思启封疆以灭社稷者,何国蔑有?吾深惑乎 吾国之所谓开新党者,何以于西人之言,辄深信谨奉,而不敢一致疑也。西人之政事, 可以行于中国者,若练兵也,置械也,铁路也,轮船也,开矿也; 西官之在中国者,内焉聒之于吾政府,外焉聒之于吾有司,非一日也。若变科举也, 兴学校也,改官制也,兴工艺开机器厂也,奖农事也,拓商务也,吾未见西人之为我一 言也。是何也?练兵,而将帅之才必取于彼焉;置械,而船舰枪炮之值必归于彼焉;通 轮船铁路,而内地之商务,彼得流通焉;开矿,而地中之蓄藏,彼得染指焉。且有一兴 作,而一切工料,一切匠作,无不仰给之于彼,彼之士民,得以养焉。以故铁路开矿诸 事,其在中国,不得谓非急务也。然自西人言之,则其为中国谋者十之一,自为谋者十 之九。若乃科举、学校、官制、工艺、农事、商务等,斯乃立国之元气,而致强之本原 也。使西人而利吾之智且强也,宜其披肝沥胆,日日言之。今夫彼之所以得操大权霑大 利于中国者,以吾之弱也,愚也,而乌肯举彼之所以智所以强之道,而一以畀我也?恫 乎英士李提摩太之言也,曰:“西官之为中国谋者,实以保护本国之权利耳,余于光绪 十年回英,默念华人博习西学之期,必已不远,因拟谒见英、法、德等国学部大臣,请 示振兴新学之道,以储异日传播中华之用。迨至某国,投刺晋谒其学部某大臣,叩问学 校新规,并请给一文凭,俾得偏游全国大书院。大臣因问余考察本国新学之意,余实对 曰:‘欲以传诸中华也’,语未竟,大臣艴然变色曰:“汝教华人尽明西学,其如我国 何? 其如我各与国何?’文凭遂不可得。”又曰:“西人之见华官,每以谀词献媚,曰: ‘贵国学问,实为各国之首’。以骄其自以为是之心,而坚其藐视新学之志,必使无以 自强而后已。今夫李君,亦西人也,其必非为谰言以汙蔑西人,无可疑也,而其言若此。 吾欲我政府有司之与西人酬酢者,一审此言也。 李相国之过德也,德之官吏及各厂主人,盛设供帐,致敬尽礼,以相款宴,非有爱 于相国也,以谓吾所欲购之船舰枪炮,利将不赀,而欲胁肩捷足以夺之也。及哭龙姆席 间一语,咸始废然,英法诸国,大哗笑之。然则德人之津津然以练兵置械相劝勉者,由 他国眎之,若见肺肝矣。且其心犹有叵测者,彼德人固欧洲新造之雄国也,又以为苟不 得志于东方,则不能与俄、英、法诸国竞强弱也。中国之为俎上肉久矣,商务之权利握 于英,铁路之权利握于俄,边防之权利握于法、日及诸国,德以后起,越国鄙远,择肥 而噬,其道颇难,因思握吾邦之兵权,制全国之死命。故中国之练洋操聘教习也,德廷 必选知兵而有才者以相畀,令其以教习而兼统领之任。今岁鄂省武备学堂之聘某德弁也, 改令只任教习,不充统领,而德廷乃至移书总署,反覆力争,此其意欲何为也? 使吾十八行省,各练一洋操,各统以德弁,教之诲之,日与相习,月渐岁摩,一旦 瓜分事起,吾国绿营防勇,一无所恃,而其一二可用者,惟德人号令之是闻,如是则德 之所获利益,乃不在俄、英、法、日诸国下,此又德人隐忍之阴谋,而莫之或觉者也。 当中日订通商条约之际,德国某日报云:“我国恒以制造机器等,售诸中国、日本、日 本仿行西法,已得制造之要领,今若任其再流之中国,恐德国之商务,扫地尽矣。” 去岁《字林西报》载某白人来书云:“昔上海西商,争请中国务须准将机器进口, 欧格讷公使回国时,则谓此事非西国之福,今按英国所养水陆各军,专为扩充商务,保 护工业起见,所费不赀,今若以我英向来制造之物,而令人皆能制造,以夺我利,是自 作孽也。”呜呼,西人之言学校商务也,则妒我如此,其言兵事也,则爱我如彼,虽负 床之孙亦可以察其故矣。一铁甲之费,可以支学堂十余年,一快船之费,可以译西书数 百卷,克虏伯一尊之费,可以设小博物院三数所,洋操一营之费,可以遣出洋学生数十 人,不此之务,而惟彼之图,吾甚惜乎以司农仰屋艰难罗掘所得之金币,而晏然馈于敌 国,以易其用无可用之物。数年之后,又成盗粮。往车已折,来轸方遒,独至语以开民 智植人才之道,则咸以款项无出,玩日愒时,而曾不肯舍此一二以就此千万也。吾又惑 乎变通科举工艺专利等事,不劳国家铢金寸币之费者,而亦相率依违,坐视吾民失此生 死肉骨之机会而不肯一导之也。吾它无敢怼焉,吾不得不归罪于彼族设计之巧,而其言 惑人之深也。诗曰:“无信人之言,人实诳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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