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还有天井和许多房子!”他惊叹道。
他们又进入中厅,推开了通往内院的小门。院子里铺满细致的石板,一个圆周两三尺的古釉鱼缸立在一角落中,上面生了一层青苔,乌黑的水上布满了尘土。
丹妮在前引道,轻推开东厢门,门键叽叽作响。突然她大叫一声跳回来,抓紧老彭。“怎么?”他问道。
“里面有两具棺材!”
老彭跨进门。两个黑漆色的棺材就搁在墙边的长凳上。
丹妮还在颤抖:“我们出去吧。”
他们离开那间屋子,关上门,走到大路上,最后在一户人家前见到一位农夫。
“老伯,”老彭问他,“那间旧宅出不出租?好像是没人住。”
老农夫微微一笑,“你怕不怕鬼?”
“不怕,怎么?”
“那间屋子里闹鬼,已经十年没住人了。屋主搬到哪儿了,没人知道。”
“那么现在没主人啦?”
“没有。若不是闹鬼,早有人去住了。那家人运气太差。主人是江西籍的黄陂县长。他死后,姨太太跑了,家人一个个死掉,到最后只剩下儿子和女婿留下来。后来小儿子跑走,年轻的女婿都上吊自杀。”
“屋内的两具棺材是怎么回事?”
“长子败光了家产,他母亲死后,他无力将双亲遗体运返江西去安葬。”
老彭谢过农夫,又返回那栋旧宅。他进去再瞧一遍,丹妮在外头等。最后他出来说,后面的大宅院中有十二个房间,屋外还种有一些云杉和松树。
“你该不是想住鬼屋吧?”她问道。“棺材吓坏了我。”
“没什么可怕的。”他说。“世间并没鬼,就算有,也从不骚扰良心清净之人。我们不久就能使这儿洋溢孩子、男人和女人的声音,变成快乐人居住的乐所。这儿颇理想,因为我们不用付房钱。”
于是在几天内,那栋旧宅就变了样。丹妮买了一些红纸,剪成一块块,写上“福”和“春”字,在门上和各房间的壁上贴成方形。她在一张纸上写上“我佛慈悲”四个字,贴在石楣上,要做的事很多,如买米,买灯,买椅子和炊具等。受丹妮照料而痊愈的男孩金福很能干,她叫他做什么,他都极乐意协助。
“你把鬼给赶走了,”老农夫对老彭说,“他们怎么敢留在这儿呢?恶鬼是怕善人的。”
吃饭的时候,老彭对丹妮和玉梅说:“没想到救人如此省钱。我们总共才花三百块钱,米粮用不了多少钱。”
“但是苹苹需要吃肉和蛋。”丹妮说。“她丝毫没有起色,我真为她担心。”
出阳光的下午,丹妮常去小丘上坐着,俯视河上的落日,有时候一个人,有时则和老彭或孩子一道。春雨、秋雨在斜坡上刻出一道沟渠,流入湖泊中。再过去便是春天的棉花田,此刻却露出一堆堆晒焦的残株,土地被湖泊的泥岸和沙岸分割成小岛与沙洲分立在湖水中。自山上望去,湖水平静,映着蔚蓝的天空,丹妮甚至还看到白云掠影水面。天气好的时候,她可望见远处的汉水,像晶莹的橘黄色的饰带,映出了落日的余晖。老彭坐在她身旁,察觉落日为她苍白的面色带来了鲜红的暖意。大清早或深夜时,湖西常笼罩一层阴暗的浓雾,直延伸至城墙边上。有时候地上会有晨霜,似雪片般迎日闪耀,而使湖水相较之下显得黑蒙蒙的。
有一天她独坐小丘顶上一块她最钟爱的岸石上,看到金福由城里回来,身旁有位老太太。老太太步伐慢且不稳,头不停地摇晃着。他们走近来,他看见丹妮,就指着对老太太说:“那就是观音姐姐。”然后他跑向丹妮说:“我带这位老太太到我们那儿去。我晓得你不会反对的。”
“当然不会。”她回答说。
老妇人走近丹妮,用颤抖的双手摸摸她。她的眼睛长了白膜,已看不太清楚。
“我应该跪下来,”她说,“但是我膝盖没力,我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如果你好心放我进去,我不会打扰你太久的。”她双眼眯成一线,抬头看看丹妮。
“当然我们会带你进去的,奶奶。”丹妮说。
老太太揉着眼,叹了口气。“我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她又说。“菩萨会保佑你。这位小哥已经说过你的事了。我是个老太婆,孤零零的。我只要找个角落平安等死就成了。”
丹妮起身,扶老太太进屋,大部分房间都住满了,老太太看到放棺材的大房间,说她喜欢这儿,并喜欢一个人住。她蹒跚地走向棺材,用敬羡的态度抚摸了很久,长长吸了一回气,喃喃自语一阵。
“两具棺材都有人?”她问老彭说。
“是的。”
“太好了,我用不起,我没有那种福气。”她摇头低声说。
老太太是神秘的,她无法走远,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房里或坐在门外的院子里。她一个人吃饭,玉梅或金福必须给她送饭去。
不久又来了一个女学生和她母亲,是老彭和丹妮在汉阳门外的大路上遇见的,母亲正拿着两个黑包袱坐在路旁,女儿约十八岁左右,神色茫然,静站一旁。老彭一走近,少女受到惊,正想保护她的母亲,丹妮迎上去,她用愤恨的目光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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