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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康有为书



(1906年12月)
一、此书专为一重大之事而发,今请先言此事,乃及其他事。我国之宜发生政党久 矣,前此未有其机,及预备立宪之诏下,其机乃大动。弟子即欲设法倡之于内,而秉三 云欲东来就商,是以姑待之。秉三等到三日,而先生拟改会名之信到,寄彼商榷,彼谓 宜用帝国宪政会之名,前函电已陈及矣。近数日间,复会商条理,大略粗具,今陈请采 择。 一、东京学界人数日众,近卒业归国者,亦遍布要津,故欲组织政党,仍不得不从 东京积势。东京中最同志而最有势力者莫如杨皙子度(湘潭人,孝廉,顷新捐郎中), 其人国学极深,研究佛理,而近世政法之学,亦能确有心得,前为留学生会馆总干事, 留学生有学识者莫不归之。数年来与弟子交极深,而前此以保皇会之名太狭而窘,且内 之为政府所嫉,外之为革党所指目,难以扩充,是故不肯共事。今闻我会已改名,距跃 三百(东京一部分人皆然)故弟子邀秉三与彼同来神户,熟商三日夜。以下所陈者,皆 此三日夜所商者也。 一、海外存此旧会而海内别设新会,新旧两会名分而实合,始分而终合。所以必须 合之故,自无待言。所以必须分者,一则以我海外之事,万不能令内地人知,万不能令 内地人与各埠直接通信。二则改名之事,必须宣布(在《时报》及《丛报》宣布),宣 布之后,人人知帝国立宪会即旧日之保皇会,推行内地,究有不便,故不如改名而另立 一会。其会拟名曰宪政会,而海外之会则为帝国立宪会。 一、宪政会弟子出名为发起人,先生则不出名,因内地人忌先生者多,忌弟子者寡 也。但必须戴先生为会长,然后能统一,故会章中言,“暂不设会长”,空其席以待先 生,先生现时惟暗中主持而已。知此者现时惟弟子与秉三、皙子三人,其他会员(同门 者不在此论)皆不之知。弟子虽出名为发起人,然亦不任职员,但以寻常会员之名禀先 生之命,就近代行会长事。秉三亦不出名,以便在内地运动。 一、先在东京行结党礼后,即设本部于上海,以干事长主之。干事长必须极有才有 学有望而极可信者,舍皙子殆无他人,拟以彼任之。彼自言若既任此,则必当忠于会, 必当受会长指挥,今与会长尚未见面接谈,一则不知会长许可与否,二则不知己之意见 究与会长同与否,将来能共事到底与否,不可不慎之于始。拟先上一书于先生,自陈政 见及将来之办法,得先生复书许可,且审实先生意见全与彼同,然后敢受事云云。其书 大约二三日内必当寄呈,寄到时望先生立刻复之,且加奖励,又须开诚心布公道以与之 言,自处当在不卑不亢之间。彼与弟子为亲交,虽无会长之关系,其对于先生亦必修后 进之礼,是不待言。但先生总宜以国士待之,乃不失其望。以弟子所见,此人谭复生之 流也,秉三亦谓眼中少见此才。先生能得其心,必能始终效死力于党矣。凡有才之人, 最不易降服,降服后则一人可抵千百人,愿先生回信极留意,勿草草也。彼前此亦迷信 革命,幸与弟子交深,终能回头。去年中山以全力运动之不能得,今革党日日攻击之, 而其志乃益因以坚定。此人不适彼,而终从我,真一大关系也。 一、会章尚未拟定,大约其纲领如左: 一、尊崇皇室,扩张民权。 二、巩固国防,奖励民业(此条未定)。 三、要求善良之宪法,建设有责任之政府。 一、现在,发起人除弟子及皙子外,则蒋观云(此人数月前犹沈醉革命,近则回头, 日与革党战)、吴仲遥(铁樵之弟)、徐佛苏(常有文见《丛报》中)、君勉、孺博、 楚卿、孝高、觉顿,此外尚有学生十余人,不能尽举其名,此为在东京最初发起者。 一、财权最紧要,非君勉不足以服众。所举君勉为会计长,驻上海,一切财权出入 皆司之。君勉若不长于会计,则由彼自任一人以副之。 一、张季直、郑苏龛、汤蛰仙三人本为极紧要之人物,但既入党,必须能与我同利 害共进退乃可。我党今者下之与革党为敌,上之与现政府为敌,未知彼等果能大无畏以 任此否。 彼现在诚有欲与我联合之心,然始合之甚易,中途分携则无味矣。故弟子拟到上海 一次,与彼等会晤,透底说明。彼若来则大欢迎之,若不来亦无伤也。 一、袁、端、赵为暗中赞助人,此则秉三已与交涉,彼许诺者。 一、拟戴醇王为总裁,泽公为副总裁,俟得先生回信决开会后,秉三即入京运动之。 (此事须极秘密,万不可报告,不然事败矣。 袁、端、赵等之赞助亦然,徒布告以博海外会员一时之欢心,而于实事生无限阻力, 甚无谓也。) 一、内地分会专以办实事为主,不能借以筹款。入会会费只能收一元,每月拟收二 角,而以会报一册酬之,则亦等于售报耳。故款万不能靠会员凑出也。而今日局面,革 命党鸱张蔓延,殆遍全国,我今日必须竭全力与之争,大举以谋进取,不然将无吾党立 足之地。故拟在上海开设本部后,即派员到各省、州、县演说开会,占得一县,即有一 县之势力; 占得一府,即有一府之势力。不然者,我先荆天棘地矣。(现敌党在南方一带,已 骎骎占势力。我党一面在南方与彼殊死战,一面急其所不急者先下手,以取北方,此秉 三之定计也。)但既若此,则所费甚巨,仅以会员入会费之所收不能给其万一,明矣。 故此款必须由发起人担任之,秉三任集十五万,以五万办《北京报》,以十万为会中基 本金,(《北京报》之五万早已定局,会费之十万尚须运动,能得此与否未可知。弟子 强秉三必任此数而已。)其款大抵袁、端、赵三人所出居半也。惟此数尚嫌其薄,故秉、 皙责成弟子筹出五万。弟子明知海外会之无力,然不能示人以朴,恐彼二人失望,(想 会此意,虽以秉、皙之亲,犹不能使彼尽知我底蕴也,先生谓何如?) 故亦已诺之矣。不知先生能设法筹此数否?弟子谓以在上海、北京建会所及入内地 演说之两题,在外劝捐,宜有所得,且此两事亦实事也。(窃欲在上海以二万金建一会 所,此虽若虚文,却甚要:一以耸内地人之观听,二以慰海外人之希望。)望先生极力 谋之。若不能,则虽从商股中挪移,亦非得已。此事乃吾党前途生死关头,举国存亡关 头,他事一切不办犹当为之也。先生谓何如? 一、海外会员拟亦招之并入海内之会,其不入者听,其入者则会费当如何收法,请 酌之。 一、革党现在东京占极大之势力,万余学生从之者过半。 前此预备立宪诏下,其机稍息,及改革官制有名无实,其势益张,近且举国若狂矣。 东京各省人皆有,彼播种于此间,而蔓延于内地,真腹心之大患,万不能轻视者也。近 顷江西、湖南、山东、直隶到处乱机蜂起,皆彼党所为。今者我党与政府死战,犹是第 二义,与革党死战,乃是第一义。有彼则无我,有我则无彼。然我苟非与政府死战,则 亦不能收天下之望,而杀彼党之势,故战政府亦今日万不可缓之著也。今日有两大敌夹 于前后,成立固甚难,然拚全力以赴之,亦终必能得最后之胜利。以此之故,非多蓄战 将,广收人才,不可以制胜。我旧会除会长二人外,无一人能披挂上马者。仅限于草堂 旧有之人才,则虽能保守,而万不能扩张,必败而已。 故今后必以广收人才为第一义,而人才若能[何]然后能广收,则真不可不熟审也。 凡愈有才者,则驾驭之愈难,然以难驾驶之故而弃之,则党势何自而张?不宁为[惟] 是,我弃之,人必收之,则将为我敌矣。前此我党之不振,职此之由也。然以不能驾驭 之故,虽收列党籍而不为我用,则又何为?此前此所以不敢滥收人也。但弟子以为今日 之情状,稍与前异,内地所办之事,一不涉军事,二不涉商务,故不至缘财权而召争竞; 不缘财权而召争竞,则惟有政见不同可以致分裂耳。然今者明标党纲,同此主义者乃进 焉,否则屏绝,则此亦不起争端,故虽多收人才,当不至生葛藤也。 写至此,忽接纽约《维新报》,知保皇会改名事既已宣布。 何不用帝国之名,而用国民之名耶?岂赶不及耶?窃以为及今改之,未为晚也。又 报告文及章程,属登《新民报》中,窃以为此文及章程万不能用。其章程非章程之体制, 不过会中之布告耳。(章程体制当如会中宪法,然所以定一会之组织法也。)此不必论。 其报告文则弟子有大不谓然者:东西各国之言政党者,有一要义,曰党于其主义,而非 党于其人。此不刊之论。而我今日欲结党,亦必当率此精神以行之者也。今此次报告文 全从先生本身立论,此必不足以号召海内之豪俊也。夫结党之宗旨,必欲收其人为先生 之党,此何待言;然有其实,不必有其名,且惟不居其名,乃能获其实。此用兵之道, 不可不察也。夫先生既标此主义以号召天下,天下之人悦先生之主义而来归焉,则党于 此主义者,即其党于先生者也。然其人则自以为先生之倡此主义而党先生也,非以主义 由先生所倡而后党此主义也。因先生倡此主义而党先生,则其言曰某人倡此主义,吾亦 同此主义,而因相与为党耳。而在此主义之中,其可以领袖统率者,舍先生无他人,则 虽欲不推戴先生,而安可得也。(秉三、哲子、观云辈所以不能不相谋拥戴先生者,正 以此也。) 惟不矜莫与争能,惟不伐莫与争功,今此次报告文,若自矜其能而伐其功,此最足 以先天下之望也。为海外人言,不妨如此,若在内地,必不可行,此弟子所以欲别撰一 文也。弟子别撰一文,其大意欲揭三大纲:一曰上崇皇室,二曰下扩民权,三曰中摧不 负责任之政府。即就此三义而畅发之,不必述自己之历史,而人亦孰不知之者。就此立 论,先生谓何如?将来先生复皙子之信,则东京即[暨]上海之豪俊,能归心与否,将 自此系焉。鄙意以为宜畅发“党于主义不党于人”之义,大约自陈政见如此。今诸君既 与我同,而欲推我统率,我虽无似,又安敢辞?自今以往,惟尽瘁以忠于此主义,尽瘁 以忠于本党,冀无负诸君推举之诚意云云。如此措词,似为最合。板垣、大隈等之对于 会员,其就职演说,大率用此语,不可不仿之。(光绪三十二年十一月《与夫子大人 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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